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箭難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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箭難防

日落西山,暮色四合。

謝府舊宅墻外有一棵高大樹木,枝繁葉茂,盧青蜷身藏於上面,視線緊緊盯著謝觀聲的書房,時刻註意著裏面的動靜。

謝雲閑進去已久,至今還未出來。

他隱隱覺得不對勁,卻拿不定主意,是要直接行動還是稍候片刻。

“啪。”一顆小石子打在他腳邊,力道角度拿捏得十分精準。

盧青反應敏捷,右手按在劍柄上,一轉頭,卻看見崔靈景不知何時來了,正站在樹下看他。

盧青手一松,從樹上一躍而下。

“公子,您怎麽來了?”

崔靈景朝向謝府擡擡下巴:“什麽情況?”

盧青如實稟告:“二姑娘進去半個時辰了,還沒出來。不知是不是受她傳喚,方才那門房也推門進去了……”

盧青話音一止,意識到不對。

崔靈景神色凝重,果斷決定:“走。”

兩人閃身到偏門,盧青側身敲門,一個小丫鬟開了門。

盧青問她:“謝二姑娘可回來過?”

小丫鬟警惕地盯著他,不知他是何人,猶豫道:“回來了,去了二公子院子裏,說要……”

她話未說完,就被盧青一掌劈暈了過去。

藏於暗處的崔靈景現身,兩人悄然無息地進了謝府。

府內僻靜,樹影綽綽,盧青心中不安加劇:“公子,二姑娘不會出什麽事吧?”

崔靈景沒說話,加快了腳下步伐。

書房內寂然無聲,謝雲閑還在書房裏,房門卻從內鎖上了。

盧青:“糟了!”

崔靈景率先反應,手疾眼快抽出盧青別在身側的劍,手腕靈巧一動,門鎖應聲而落。

房門被盧青一腳踹開,“嘭”地鬧出巨大動靜。

可屋內毫無反應——裏面一個人都沒有。

借著燭火,兩人一眼就註意到了墻上敞開的暗室密道。

盧青看了一眼崔靈景,開始放聲呼喊:“謝姑娘!謝姑娘——您在裏面嗎?謝姑娘?”

本該是盧青在前探路,崔靈景卻先一步走了進去。

盧青連忙跟上:“公子小心……”

-

謝雲閑的手在發抖。

她抱著荷華,衣衫上沾滿了荷華的血,滾燙且灼目。

荷華昏迷不醒,腰腹還插著那把鋒利的匕首……她動也不敢動。

方才她掐著門房的脖子,被他拽住領子,“嘭”地把她重重摁在了墻上。

謝雲閑後背摔在墻上,腦袋磕到堅硬石壁,眼冒金星。

門房被她激怒,獰笑道:“謝二姑娘,膽識不小啊。”

戰局瞬轉,門房單手掐住了她的脖子。

“唔!”謝雲閑下意識掙紮。

然而兩人力量懸殊,謝雲閑掙紮無果,很快,脖子和臉上都脹起不正常的紅。

“就算沒有刀,我照樣可以殺掉你!”

他故意松了松禁錮著她的手,用時重時輕力度反覆折磨著謝雲閑。

謝雲閑越是掙紮,他越高興。

“不……”謝雲閑喉間發出微弱氣聲。

“還想掙紮?”門房好笑地看著她,右手一點點加大力度。

“……唔!”

謝雲閑緊咬牙關,抵抗著窒息感和眩暈感,盡力讓自己保持清醒。

不,她不能死。

她還要救荷華!

謝雲閑擡起了握成拳的右手。

那人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,笑瞇瞇地看著她毫無作用的掙紮。

“放棄吧。”

謝雲閑艱難地用右手去夠掐著自己脖子的那只手。

還差半指距離時,那人突然加重了力度!

“呃——”

謝雲閑頭微仰,完全呼吸不上來。

那人嘲諷一笑:“沒用的,謝二姑……”

幾乎是憑著最後一絲意志,謝雲閑摸到了他的手,並將手心裏藏了許久的光桿鏢刺入了對方的手腕!

“嘶——”鮮血滲出,那人立即吃痛地松了手。

謝雲閑順著墻面,直挺挺地滑落在地。外面傳來一聲巨大聲響,隱約還聽見盧青在喚她的名字。

她捂著脖子,忍不住重重咳起來,拼命呼吸著空氣,咳得眼淚都滲了出來。

……

崔靈景走進密室時,看見謝雲閑正吃力地將渾身是血的荷華從地上扶起。

盧青見狀,立刻沖上前,從謝雲閑手中接過了搖搖欲墜的荷華。

謝雲閑手上一輕,心卻仿佛一腳踏空,被失重感侵襲。

她的臉色異常蒼白,滿目焦急,聲音嘶啞地喊道:“救救她!快救救她!”

盧青動作很輕地將荷華抱起,轉頭問她:“姑娘可有受傷?”

謝雲閑連連搖頭,手足無措地看著呼吸漸弱的荷華,慌亂得幾乎說不順話:“我沒事!快、快帶她去醫館!救人要緊!”

盧青點頭,腳下生風般帶著荷華迅速撤離了暗室。

眼見荷華被帶走,消失在視線中,謝雲閑突然腿一軟。

預料中的跌坐在地並未發生,一個身影快步走過來,伸手攬住了她的腰。

崔靈景與謝雲閑面對面而立,能清晰看見她眼底的血絲。

謝雲閑從未如此狼狽過。

散亂交錯的長發披在肩頭,臉上血色全無,眼神空洞失焦,靠緊咬紅唇才能維持冷靜淡定。

兩人隔著衣料身體相貼,崔靈景能感受到謝雲閑還未平覆的心在劇烈跳動,訴盡恐慌和不安。

“咳、咳。”

喉嚨仍有些不適,謝雲閑忍不住,當著崔靈景的面咳了兩聲。

崔靈景果然有所察覺,盯著她問:“怎麽了?”

謝雲閑移開目光,不與他對視,低聲問:“你們怎會出現在這裏……”

“你早上出門,一日未歸,母親擔心出事,讓我去尋,故追尋至此。”

謝雲閑驚魂未定,但強裝著彬彬有禮,唇角勾起一抹牽強的笑意,“今日……多謝了。”

崔靈景沈默一瞬,問:“是何人害你們?”

謝雲閑垂頭耷腦:“不知。”

“人呢?”崔靈景環顧四周,並未發現其他人的存在,但地面一片狼藉,打鬥和掙紮的痕跡昭示著有人來過。

崔靈景眉頭一蹙,謝雲閑跟對方動了手?

謝雲閑閉了閉眼,“聽見你們的聲音,他就逃了。”

“怎麽離開的?”

謝雲閑無力道:“應當是走了另一條密道,但我沒看清……”

那一瞬謝雲閑眼前一黑,幾乎看不見東西,喉嚨也發癢難耐。

“此處閉塞,不難查。”

謝雲閑擡起右手,按在崔靈景胸膛上,欲將他推開:“我沒事了,你放開我。”

崔靈景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。

謝雲閑手腕纖細,他兩指便能將其圈住。

崔靈景看見謝雲閑手心被劃了一道口子,正不斷地滲出血。

“那人傷的?”崔靈景問。

謝雲閑手掌握成拳,不讓他看,拳頭抵在他的胸口,又使了點力氣,試圖將他推開。

“不是。放開我……”

可崔靈景仍一手攬著她的腰,一手握著她的手腕,明明感覺他未使力,可謝雲閑無論怎麽掙紮,都覺得有一股強大力量禁錮著自己,而崔靈景巋然不動。

“我要去看荷華……”

謝雲閑身心俱疲,但還強撐著,腦中有一個聲音不斷地提醒她:不能停,不能松懈,荷華還沒醒過來!

崔靈景看著她,“手,怎麽傷的?”

“咳咳,咳咳……”謝雲閑突然咳了起來。

崔靈景松開了她的手腕,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喉嚨——那裏有一道不明顯的紅痕。

謝雲閑敏感地偏頭躲閃。

“……”

崔靈景猜出了大概,心底竄起一股莫名火氣。

謝雲閑咳完,才緩緩道:“今天去了官府……從小吏那裏要了一枚光桿鏢……剛才藏於手心,攥得緊……就劃破了……”

謝雲閑還在掙紮,想要脫離他的桎梏。

崔靈景盯著她憔悴失神的面容,嘆了口氣,卸了力,松了手。

謝雲閑心掛荷華,急忙往外走,不小心牽扯到肩胛骨的淤傷,身形一晃。

“……”

一向溫文爾雅的崔四公子難得臉色不太好看。

他走上前,將謝雲閑打橫抱起。

謝雲閑被他的舉動嚇一跳:“崔靈景!”

-

百草堂。

荷華在裏間接受衛大夫的治療,未蔔生死。

據盧青所言,到醫館時,荷華還有呼吸。

崔靈景吩咐盧青:“找個大夫來。”

盧青應下,掀簾而出,屋內只剩下謝雲閑與崔靈景二人。

謝雲閑出神地坐著,眼前反覆重演暗室內的畫面,恍如一場噩夢。

可倒在自己懷裏的荷華和那赤紅鮮血告訴她——不是夢。若非崔靈景和盧青及時趕到,她們就死了。

謝雲閑再怎麽藝高膽大,也不過是從小嬌生慣養的閨閣大小姐,何曾經歷過這樣的事?

小時候因為頑皮,磕磕絆絆常有,但誰也不會用刀子指著她,揚言要殺她,還差點成功了。

只是想想,便覺得後怕。

“疼不疼?”崔靈景忽然開口。

謝雲閑摔在墻上那一下,摔得渾身都疼,但她知道崔靈景問的是她手心的傷口,於是搖頭:“還好。”

比起其他疼痛,比起為了自己身負重傷的荷華,都不算什麽。

是啊。

那人警告過她的。

荷華也曾三番兩次提醒她要註意安全。

是她不聽勸告。

是她貿然行動。

是她盲目自大。

是她莽撞地闖了進去。

事情會變成這樣,都是因為她。

如果她小心一點,如果當初她因為警告退怯,放棄追查此事……荷華也不會遭此劫難。

如果……如果荷華真的……

不。

謝雲閑克制著自己不去想。

可漫天思緒如洪水,幾乎將她淹沒。

荷華分明是個夜裏聽見風聲都會嚇得睡不著的人,可她卻在危機時刻,挺身擋在她面前,強忍著恐懼直面銳利刀尖。

謝雲閑感覺有什麽東西從眼眶中滑落。

根本控制不住。

怎麽可能控制得住呢?

“謝雲閑。”

崔靈景在她面前半蹲下來,與她平視。

“聽我說。”

他盯著那雙水光彌漫的眸子,幾乎算得上輕柔地喊她。

謝雲閑稍稍回過神,與他對視,視線卻被淚水模糊,怎麽都看不清崔靈景的臉。

“沒事了。”崔靈景輕聲安撫她,“不會有事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沈默半晌,謝雲閑道:“崔四公子,可以抱一下嗎。”

崔靈景沒說話,伸手將她攬入懷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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